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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4月26日,西野大军攻破宝鸡城,正准备进城之际,突然城中开出一列铁甲火车,呼啸着向西而去。西野将士们眼看不对劲,赶紧向火车追去。

人追火车,这种事谁也不敢相信能追上。但偏偏这种怪事就发生了,将士们不仅追上了这列火车,还把火车上的国军师长打死了。

一、徐保之死

这一幕显得有些怪诞的场景,是西府战役中的一幕。

西府战役的发起本身就很石破天惊。年4月,彭德怀决定率西野主力越过胡宗南的大本营西安城,去打宝鸡,并夺取宝鸡附近的各县。这片地区在西安城以西,位于泾河和渭河之间,包括现在的宝鸡市和咸阳市等地,古称西府。所以战史中称此次战役为西府战役。

为什么说石破天惊呢?西府一带,彭德怀没有任何根基。当时我军控制的地区,都在陕北一带。从我军控制区出发来打西府、攻宝鸡,要机动近公里。

远离根据地,靠双腿强行奔袭,无骑兵,无汽车。

哪怕是不懂军事的人看来,也知道这种进攻太过于彪悍了。

事出寻常,必有其理(脑子里自动补词的人请强行扭过来)。

彭总选择这么打,自然有他的考虑。

陕北作战经年,民力早已不支,以陕北余万人民群众,支撑越来越庞大的中央机关和西北野战军,根本撑不动了。敌人逼我们在内线打,打来打去,虽然军队还在,但老百姓吃了大苦了,正常的粮食生产被干扰,陕北本就比较贫瘠,再打下去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同样的情况在晋冀鲁豫解放区也发生了,所以毛主席很早就决策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粟裕率华野一部分主力挺进豫皖苏,打到外线去,到蒋管区闹他个天翻地覆。

这样做,虽然我们的主力部队离开根据地,会有一定困难,甚至会遭到损失(刘邓大军的损失大家都知道,我就不说了),但好处是解放区的生产可以恢复了,老百姓少遭殃。

彭德怀决定进攻宝鸡,正是在中央如此意图下产生的。

西府地区是蒋管区,处在关中侧后,理论上是胡宗南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胡宗南把西北全军的物资都集中在那里。彭德怀决定打这里,一来意图摧毁敌人的后勤补给中心,二来趁宝鸡守备力量空虚,打敌人一个冷不防。

这就说回我们文首提到的那一幕场景了。

宝鸡城交通发达,东西向的陇海铁路,和南北向的宝成线交汇于此,交通特别方便。大概也正因为这样,才把这里当成后勤物资中心。守卫这里的是国民党军整编第76师,当时的师长叫徐保。整编76师在之前的战役中,被西北野战军全部歼灭。徐保来到这里,一边看守这个后勤中心,一边在这里负责重建整编76师。

宝鸡城中当时只有整编76师刚刚建立起来的师部和工兵营、通信营等小分队,大部分兵力还没有重新整编起来。听说西北野战军扑过来的时候,宝鸡城中一片大乱。徐保本来以为西北野战军不会来那么快,谁知道一夜之间,西野主力就打到宝鸡城下,守军只抵抗了三个小时,外城就已经被攻破了。

当时宝鸡的警备司令刘进劝徐保赶紧撤退,徐保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想坚持坚持,而且宝鸡非同寻常,这里有堆积如山的军粮和弹药、军服等等物资,如果轻易放弃了,以后早晚会被胡宗南法办。但是打又没法打,守也守不住,怎么办?这时徐保突然发现,从西安开来的一辆铁甲列车正停在宝鸡城中的火车站。徐保灵机一动,命令师指挥部挪到铁甲列车上,往城西开,一边开一边打,企图这样逃脱重围。

谁知道刚开出城往西走了没几里路,就发现铁轨被破坏了。徐保赶紧命令列车掉头往东赶,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西野大军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徐保赶紧向胡宗南发了最后一次电报,表示自己绝对会为党国尽忠,然后把电台砸掉,密码本烧掉,企图跳车投降。

解放军大喊,要求车上的人赶紧下来投降。徐保第一个打开车门出来。岂料一发炮弹打过来,正好把他炸翻在地。

车上的国军赶紧大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们师长已经被炸死了,我们投降。他们下车把徐保救了起来。西野这边的指挥员一听说国军师长被炸翻了,想抓个活的,赶紧把他送去抢救。但是因为伤势太重,徐保最后还是死掉了。

二、彭德怀被迫烧粮

西北野战军出击西府,第一阶段就攻克10多座县城,歼敌余人,并击毙胡宗南“四大金刚”之一的整编76师中将师长徐保。据说胡宗南在西安专门为在宜川、瓦子街战役中被我军打死的刘戡、严明以及徐保三个中将开了个追悼会,西安的学生把这三人姓名编成一幅对联送到会上,上联是“刘戡戡内乱,内乱未戡身先死”,下联为“徐保保宝鸡,宝鸡未保命已亡”。横批是“纪律严明”。这是人民群众对蒋介石、胡宗南反共反人民最妙的讽刺。

彭德怀这次攻下宝鸡的缴获,不仅解决了参战部队的穿衣、吃饭问题,更重要的是在战略上起到了调虎离山的作用。

胡宗南听闻后勤中心被端了,气得暴跳如雷,立即调动大军向西围拢,企图在那里与彭德怀决战。

胡宗南此时并不知道彭德怀到底带了多少人,为提高胜算,把自己能调的所有兵马都调了过来,连驻守延安城的部队也放弃了,豁出去了。

其实胡宗南内心深处并不愿长期守着延安,那里离关中老巢有一定距离,守军放多了吃饭问题难解决,放少了有被偷袭包饺子的危险,正所谓“鸡肋”也。这次趁着彭德怀大闹西府,顺水推舟丢掉延安,在老头子那里也好解释。

被蒋军占领了一年一月又三天的延安重新回到人民手中,在国内外的政治影响甚为重大。党中央对彭德怀这一招围魏救赵非常满意。

但是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战役的后一阶段,在我军攻克宝鸡以后,由于对敌人实力估计不足,没料到胡宗南仍能迅速集结10多个旅的兵力,分4路驰援宝鸡。更没料到矛盾深重的胡宗南和马步芳竟能联手夹击我军,此刻,西北野战军正面临一场恶战。

彭德怀也没有料到,胡宗南这次的围攻居然这么快。4月26日刚刚打下宝鸡城,到4月28日晚上,胡宗南的9个旅连同青海马步芳手下的2个旅,都已经逼近宝鸡。

敌我兵力对比,我军非常不占优势,而且各个纵队都分散在各个县,仓促之间无法集中。西北野战军主力遭遇成军以来最大的危险。无奈,只能放弃宝鸡城了。原定在麟游山一带开辟根据地的方案也一并废弃了,形势不允许,先回陕北再说。

撤退之前,彭德怀为宝鸡城内堆积如山的物资而痛惜,现在再去把这些东西搬走或转移根本来不及了。无奈只好下令把物资全部就地炸毁。

西北野战军过惯了苦日子,见到了粮食和弹药,简直比见了老婆还亲。这刚刚到手,还没有捂热就要烧掉,大家都心痛得不得了。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烧又能怎么样呢?

三、西野遭遇两面夹攻

有道是,顺境看林彪,逆境看粟裕,绝境看彭德怀。西北野战军主力虽然处于绝境之中,但是彭总仍然临危不乱。他分析敌人当前的兵力布势,发现国军呈现东强西弱的特点。东面和北面主要是胡宗南的9个旅,而西面只有青海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率领的2个旅(其实只有3个步骑混杂的团,不满两个整旅的编制,号称两个旅)。

相对来说,西面敌人比较少,而且处于运动之中。我军向来最擅长的就是在运动中寻机歼灭敌人。彭德怀紧急制定了一个对策。他把主力分为三个部分,宝鸡西面派了六纵的教导旅,在长武县一带防御马家军。四纵和二纵的独六旅在宝鸡以东抵挡胡宗南部队。中路主力一、二、六三个纵队集中起来,狠狠地打马家军,决心先吃掉马继援所部,打一个歼灭战,然后再撤走。

彭总之战斗作风,向来是逢强硬打、遇弱活擒,刚猛之极、凌厉无畴。比之林、粟、刘徐诸位,彭总这份儿勇猛乃是独居一档,无人能及。

不过,这次彭总确实有点托大了。

彭总原来估计马家军与胡宗南有矛盾,马继援只带了一个整编82师过来,以往胡马联合作战马家军都是一肚子坏水,出工不出力,这次估计也是象征性地出一下兵。只要西野教导旅打得狠一点,相信他就会撤退,进而给西野北撤闪出一条路来。

谁知,这个马继援这次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一跟教导旅交上手,就拿出了不要命的架式,先用大炮猛轰,继而用骑兵猛冲,教导旅的防线被突破了。彭德怀不得不下令教导旅迅速突围。同时,急令各部迅速向屯子镇靠拢,实行围歼计划。

新四旅、独一旅和教导旅一个团赶到屯子镇,对马家军实施了反包围。82师是青马精锐主力,极其凶悍,且骑兵比例高,机动速度快,马继援见势不妙,下令将所有俘虏枪杀,迅速组织了突围。我围歼各部追不上,只好望洋兴叹。

东面也坏了事。

四纵本来在东面阻挡胡宗南部队,但是这个纵队里面的“解放战士”太多,所谓的“解放战士”,就是原来国军士兵被俘虏之后,就地换了军装,变成解放军战士。当时西野扩充部队规模主要就是靠俘虏兵,有些连队80%兵员都是解放战士,只有干部和老兵是我们自己原来的老骨干。西野从成军时的两万多人扩充到7万多人,可以想见解放战士的比重有多大,尤其是四纵。一些解放战士转过阵营之后,还没有经过系统的教育和训练,很大一部分人没有坚决的抵抗意志。在阻挡胡宗南部队重兵突击的时候,有一些人犯了原来在国民党军中的老毛病,不敢坚决抵抗,一哄而散。导致四纵正面防线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如此一来,彭德怀以中路主力围歼马家军的计划就必须停止了。

危急之下,彭德怀只好下令全军向北撤退。这时马继援这个猖狂的军阀,也掉头过来向解放军追去。东西夹击,西北野战军遭到了非常大的危机。

四、彭德怀遇险

这时,西野各个纵队部署都比较分散,只有少数主力集中在一起。

彭德怀怕司令部先撤,各个部队会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于是,彭德怀坚持把司令部扎在原地。他亲自拿着报话机逐个呼叫各个旅的旅长,叫通一个旅就告诉他们往哪走,一个旅一个旅的叫。直到把所有部队的去路都安排好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胡宗南部队和马家军都已经打到彭德怀的司令部附近。当时司令部中只剩下彭德怀一个野战军指挥员。副司令员张宗逊已经到了纵队中就地指挥。这是西野政治部主任甘泗淇将军来找彭总,劝他赶紧撤。

彭总在屋子里岿然不动,说:“我要等部队一个一个都走差不多了,我再走。”甘泗淇说,那不行,太危险了。您的安全要是出了问题,我们可怎么向党中央、向毛主席交代?”

彭德怀说:“张副司令员已经到二纵去了,你赶紧到一中去,带着他们赶紧走。”彭德怀连推带搡,把甘泗淇赶走了。这时,彭德怀司令部所在的村口,已经听到了噼里啪啦拉枪栓的声音。胡宗南部队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村口。

彭德怀赶紧让警卫员给他找了一把手枪,他把手枪插到枪套子里去,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是打游击出来的,大不了我们再到林游山里去打游击。”这时,胡宗南部队士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有几个大兵骂骂咧咧的逐个拍门,让老百姓开门,看看有没有解放军在这里。

两个警卫员一看已经不能再等了,两人一边一个架起彭德怀的胳膊就往外冲。当时村子里兵荒马乱,老百姓胡乱跑,还有一些警卫部队正在和国民党军交火,彭德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脱离了危险。

彭总骂骂咧咧的说:“你们干什么,我不怕他们。”警卫员们也知道彭总的脾气,这个时候也不和他多争辩。大家冲了出来,跑到前面一个小村庄,终于碰到野司属部队的一个警卫连,彭总便和这个连一起行动。

直到这时,警卫员们心里才稍稍踏实下来,手头有了这个连的兵力,即使即使碰上敌人的部队,也可以稍微抵挡一阵子。

彭总一问这个连队的连长,他们说,现在四面八方都有国民党军,也不清楚形势到底怎么样,我们的主力大概都已经撤走了。彭德怀便跟着他们,顺着一个小铁道疾速往北走。走了不大一会儿,政治部副主任张德生突然发现彭总的夫人浦安修没有跟上来。他赶紧向彭总提醒:“派个人回去找一找吧。”彭总气呼呼的说:“这堂客(湖南人管妻子叫堂客),找他做么子,不要管。”

张德生把政治部秘书长范明拉到路边说:“安修同志掉队了,你回头去找一下吧,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她回来,我继续陪着彭总走。”范明听罢,也是急火上心,就带了一个骑兵班顺着原路往回走。

这时一路经过的村子都被敌人占领了。幸亏国民党军不善于夜战,也没有夜里防卫的经验,一路上黑漆漆的,谁也看不清谁。范明拼着一死,带着骑兵班悄悄地往回赶。大概走了15里路,都已经看到宝鸡城区了,范明都快绝望了。这时正走着,忽然看到对面影影绰绰地有个人骑着一个大牲口走了过来。

范明他们一个包抄围了上去,那个人和牲口吓得不动了。范明拿着手枪往前一看,天呐,居然就是浦安修同志。浦安修见了自家部队来了,哽咽着问:“范明,是你们呀,好危险,四处都是敌人,我也是在慌乱之中拉到了这批大骡子,要不然我非得让敌人抓住不可。老彭在哪里?他怎么样了?他安全吧。”

范明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他也来不及多说。赶紧让一个战士把一匹快马换给普安秀,他们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将近跑了一个小时才遇上了彭总。彭总瞪了夫人一眼,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真是钢铁直男)。浦安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憋着没有流下来。

这场短暂分离,何尝不是一场生离死别。彭总一贯嘴上强硬,心里的难受,大概一点也不亚于浦安修。

彭总带着这个连往北又走了三天,追敌就像蝗虫似的一直跟在后面扑来。一次敌机出现在上空,轮番俯冲扫射,警卫人员为彭总的安全操心,拉他去隐蔽处躲一躲,彭总不愿离开,发火说:“怕什么!子弹千发万发,不会专门打我彭德怀!”7天7夜的突围后,彭总他们来到第一纵队,和野战军主力部队汇合,总算脱离了险境。

西府陇东战役遂告结束。西野战后在土基召开总结会议,与会的将领们都为彭总这次冒险而后怕不已,彭总其实自己也捏了一把汗,不过他最后撤退,保证了指挥中枢的稳定,各个纵队、旅、团能有序撤退,安全脱离险境,彭总说:冒险了也值!

这场战役前顺后逆,尤其是北撤途中,新整编过来的解放战士逃亡了不少,1.49万的总损失中,伤亡人员有人,其余大多是逃散的。后来回到解放区,那些逃散的解放战士又跑回来多人。但是我军歼敌2.1万余,还击毙了一个中将师长,从这个层面看,西府战役我军并没有太大损失。

从战略上看,则是完胜。这一次突然袭击,真正试探出了西北国军的真正成色,无论机动能力、战略布局、临场发挥,胡宗南都太弱了。

蟠龙镇、羊马河、沙家店三场战役稳住西北形势,宜川瓦子街战役消灭刘戡后我军逆转了形势,而到了西府战役,则是真正占据了战略主动。此后胡宗南再也无力发起主动进攻,虽然仍然拥有优势兵力,却再也不敢在蒋介石面前吹嘘进攻延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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