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与淮河之间、大别山北麓,坐落着一个以茶叶闻名的皖西城市——六安。

六安的地理位置。来源/知乎

地图帝

近日,对于六安的“六”究竟读liù还是读lù的问题,民政部区划地名司给出了权威说法:

从六安的读音可见,这里的“六”和数字6没什么关系,也自然和“七安”“八安”云云无甚瓜葛。

汉武帝之前,大别山脚下这座城市的名字就一个字:六。听起来很6,它是一个古地名。

六(lù)与“皋城”

六安也称皋城。在这里的历史中,有一个定盘星式的祖先——皋陶(yáo)。

皋陶是谁?

上古时期,华夏民族有三个杰出的部落首领,人人耳熟能详:尧、舜、禹。与他们并称为“上古四圣”的就是皋陶,他也是司法始祖。

皋陶像。来源/网络

皋陶为东夷集团少昊部落的后裔,其一生经历了尧舜禹三朝。尧舜时期,皋陶为“士”,执掌刑法。后来至禹,他制定刑法,协助大禹治平水土,多次巡视江淮,并宣讲大禹“身执耒锸,以为民先”的功绩,终使当时的“淮夷”畏威怀德。

作为响当当的人物,皋陶还有一只不同凡响的“宠物”——獬豸(xièzhì)。《论衡·是应》中将“獬豸”记载为:“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斯盖天生一神兽,助狱为验。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

獬豸。来源/网络

它是一只有性格的独角兽。据说在皋陶断案时,獬豸就立于堂内,像测谎仪一样判断供述之人是否诚实。如果那人敢打半句诳语,将被怒目圆睁、能察忠奸的獬豸当场用角顶翻。这个神话传说也从侧面佐证了皋陶之贤。

皋陶曾“兴五教”“定五礼”“创五刑”,并在政治上“亲九族”、在思想上“立九德”:

“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始事事,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章其有常,吉哉。”(《史记·夏本纪》)

但是皋陶其人与六安有什么关系呢?这又是一段曲折的往事。

关于皋陶是哪里人这个问题,一说是他生于山东曲阜,属于东夷集团。当年蚩尤部落在与黄帝之军交手时战败,致使与皋陶同为东夷部落的徐部落趁势崛起,这对前者的生存构成了威胁。

于是,基于对未来的筹谋,皋陶部有了南迁的打算。在大规模迁移前,先打探打探目标区域的地理环境是否宜居实为必要之举。他们发现,在广阔南方的土地上,“地势高平,多大土山,但有河川可以农耕”。随后,皋陶部落迁居至此,并将此地定名为“六”。

古六国在禹时受封为方国,前后共存余年。皋陶去世后,禹“封皋陶之后于英、六”,以奉其祀。“英”位于今安徽金寨、霍山之间,而“六”则大体相当于今安徽六安市地区。

皋陶的后代长于古六地。入周,六升为伯国,春秋时为强楚所灭,为楚国属邑。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郡县制,设六邑为六县,归九江郡。

皋陶铜像。摄影/秋影随风,来源/图虫创意

斗转星移,皋陶墓今仍在。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淠水”一栏下方注释:

“淠水又西北迳六安县故城西,县故皋陶国也。夏禹封其少子奉其祀,今陂中有大冢,民传曰公琴者,即皋陶冢也。”

在今六安市东郊皖西大道北边,皋陶墓与国道相距约百米。20世纪末,原本为一土塚的皋陶墓被青灰色的石块加固,正面刻有楷书“古皋陶墓”四字,此为同治年间官至安徽布政使的吴坤修手书。墓下侧便是獬豸,两座雕像头朝主人,忠诚守护;一棵黄连树自墓顶而起,枝繁叶茂,遮风挡雨。

英布的反叛与浮沉

躺在墓里的皋陶有个后代叫英布,是楚汉争霸时期的关键人物。英布早年坐罪,曾受黥刑,被刺字,所以也称“黥布”。后来他被带到骊山为秦始皇修墓,期间主动结识了不少豪杰与犯罪头目。

谁也不知道,那时平凡的英布一直有一个皇帝梦。

胡东饰演的英布。来源/电视剧《楚汉传奇》截图

当年,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和吴广揭竿而起,直攻暴秦。热血青年英布听说后,当即去见了县令吴芮,要求跟随其部下一同反叛秦国。就这样,英布带着几千人的队伍北上攻打秦左、右校的军队,胜后便向东挺进。

知晓项梁平定了江东会稽郡后,英布南渡淮河,归于其麾下。时值项梁拥立楚怀王,英布获封“当阳君”。后项梁在定陶战死,宋义领兵;项羽又杀了宋义,英布遂归属项羽。

英布在反秦战争中屡屡担任前锋,曾领兵深夜袭击并活埋秦将章邯部下20余万人、在函谷关奇袭制敌。

大队人马并肩作战、势如破竹,江山基本上打下来了。公元前年,项羽分封天下,立功不少的英布获封“九江王”,定都于六。不久,楚汉争霸拉开序幕。

次年,齐王叛楚,项羽向英布征调军队,但英布以病重为由推脱不参与,略抽几千人应付了事。后来,汉楚在彭城相争,项羽又向英布求助,英布还是以病重为由推脱不干。由此,怨恨的种子埋在了项羽心里。

下属这么被动,项羽就派人三番两次地专门前去责备英布,并喊英布来见他。见此情形,想必去了肯定没好事,所以英布即便害怕,也不敢前往,窝在六地。不过,迫于战争形势,项羽还是很需要英布助力,所以也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公元前年,刘邦考量大局后,决定对项羽麾下的军队进行一波操作:离间。他的计划是,由一人替他出使淮南,说服某位将军叛楚,发兵齐国,将项羽牵制在那里;另一头,刘邦自己继续前进,把握节奏,而后天下可得。

陈道明饰演的刘邦。来源/电视剧《楚汉传奇》截图

对说话艺术颇有参透的随何当即领命前往六地,他将触发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虽然英布和项羽已有点不合,但是随何也并没有“马到成功”。等候三日,他仍未见到英布。

随何沉思了一下,对传话的太宰说:“我见了王,如果说对了话,就表示这正是他想听的;如果说错了话,就让我们这一行人躺在砧板上,拉到广场用斧头砍死吧!这也足以表示王亲近楚国之心了。”英布听闻此话后,接见了来者。

这一见,英布立马被攻心。随何先问了一个问题:“王为什么如此亲楚?”英布谨慎地回答道:“我以臣子的身份侍奉项王。”这下好了,随何要开始发动技能了。

他先翻了英布曾经没有响应项羽在齐国征调军队的旧账,质问英布:“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后又搬出英布虽然坐拥数万兵马,却没有支援项羽彭城之战一事,继续质问:“夫讬国于人者,固若是乎?”

两番“实锤”后,随何开始了直击灵魂的心理分析。他继续说:“您挂着归向楚国的空名,却想扎扎实实地依靠自己,我私下认为大王这样做是不可取的。”这一言点透了英布心中所想。随何接着又详细分析了当下两军对峙汉强而楚弱的局势,最后给出仿佛能够让英布“弃暗投明”的建议:“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讬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随何告诉英布,只要你叛楚,提着宝剑归汉,刘邦肯定让你做更大的官,现在这区区淮南算什么?

经过随何的这一通语言输出,英布成功叛楚。当时的项羽对此还毫不知情,直到被“自己人”英布追着打。

冯绍峰饰演的项羽。来源/电影《鸿门宴》截图

霸王项羽不可能乖乖挨打。他回过头派兵打英布,英布便逃到了刘邦处。可英布没想到,刘邦还没洗完脚,就喊自己去见他了,旋即怒火中烧,觉得尊严受到了践踏,冲动之下一度想就地自杀。

但是来到汉军为他准备的高级宾馆,看到像刘邦帐里那样豪华的帐幔、器具、吃食、侍从配置时,之前的那些愤怒算什么?生活如此美好!英布又快乐了。

此后,加上刘邦派的兵士,英布又招揽了九江旧部数千人,驻军于成皋。1年后,英布获封“淮南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刘邦打下不少胜仗。

公元前年,英布进入九江,策反大司马投汉,后率九江军至垓下与汉军大部队会合,团团围困楚军于垓下。

不久,叹了“虞兮虞兮奈若何”的一代霸王项羽,在乌江挥剑自尽。

刘邦称帝后,英布果然做了大官,成为异姓诸侯王之一。淮南王英布以六为都城,治下包括九江、庐江数郡。可是这之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西汉建立了11年后,吕后杀了淮阴侯,英布知道此事后很恐惧。到了夏天,刘邦又把梁王杀了,直接剁成肉酱,分装好后赐给各位诸侯。英布看到之后被吓坏了,暗中集结军队,并时刻探查邻郡的风吹草动。

经过后续一系列很复杂的人情世故,除了暗自集结军队以外啥也没干的英布“被”造反了,这样一来确实不得不反。对峙期间,刘邦曾和他远远地见过一次面,问他:“你何苦要造反呢?”英布大声回答:“我想当皇帝!”刘邦很生气,两军火速交战。

英布战败后,受人诱骗逃至番阳,最终被杀于民宅。

“六”变“六安”

英布死后,刘邦改封自己的儿子刘长为新任淮南王。为避开英布政治势力的干扰,刘长将都城从六迁至寿春。

刘长(左)和汉文帝(右)。来源/电视剧《大风歌》截图

又过了23年,刘长也逐渐走上了谋反之路。骄纵跋扈的刘长经常和好兄弟汉文帝同车出列,也不在自己的封地施行中央法律,甚至还独自立法。9年后,刘长直接将手伸到了中原地区以外,暗自联络匈奴、闽越等外族首领,准备发动蓄谋已久的叛乱。

谋反毕竟是件不容易又不正义的大事,刘长的秘密被朝廷知道了。公元前年,刘长被请至长安。众臣两次恳切启奏汉文帝,细数刘长的巨大罪行,请求皇帝依法治罪刘长。但是汉文帝念及兄弟情分,不忍:

“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史记·淮南衡山列传》)

见此情形,众臣第三次上书:

“臣仓等昧死言: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史记·淮南衡山列传》)

经过一番思量,汉文帝最终决定,每天给刘长供给5斤肉、2斗酒,并且命昔日宠幸的10位妃嫔跟随刘长一起前往蜀郡,其他的则依大臣们所言。

至此,淮南国被废除。公元前年,淮南国一分为三,刘长之子刘安成为新的淮南王,刘安之弟刘赐封衡山王,六即为衡山都城。

后来,淮南王刘安又谋反了。公元前年,刘安、刘赐被废,淮南国降为淮南郡,衡山国降为衡山郡。次年夏天,汉武帝将六地一带设为“六安国”,意“六地平安,永不反叛”,并封侄子刘庆为第一代六安王。六安国下辖六、安丰、安风、松兹、寥、阳泉、博乡、富阳、庸乡等地。

六安的名字就此延续至今。

重镇六安

六安所在之处为安徽、河南、湖北三省交接,且为华东地区与华中地区的咽喉。此地兵家必争,为“淮南之禁要”。

古时申州(今河南信阳)和光州(今河南潢川)为天下枢纽,南依大别山,北临淮河,是三省交界处的“金三角”。而大别山北麓的六安又是申州和光州的枢纽,如果掌六安,就相当于掌握了中原之脉。

俯瞰六安市。来源/知乎

地图帝

今天,六安仍是重要交通枢纽。境内有、、、国道,合(肥)九(江)、宁(南京)西(安)、沪陕(上海—西安)、济广(济南—广州)、六武(六安—武汉)、合阜(合肥—阜阳)高速公路和沪(上海)汉(武汉)蓉(成都)高速铁路、六阜铁路等在境内交汇。

六安还有一个全国闻名的小镇——毛坦厂,那个高考人才辈出的地方。当年从马背上夺取天下的朱元璋当政后,对养马一事非常看重。他将养马养得好不好等同于国家实力强不强,大力倡导全国在“水草丰旷之地”养马。

据说,安徽的养马事业是被记挂在明太祖心尖尖上的,因为这里是他的老家。据记载,“明在内地养马计有十四监所,其中在安徽境内有五监三十三群”。其中,“茅滩场”水草丰茂,很适合养马。于是为响应中央号召,之前外出逃难的百姓们纷纷返乡养马致富。

从此以后,“茅滩场”被根据谐音改为“毛坦厂”,沿用至今。

六安瓜片。摄影/山影集,来源/图虫创意

后来,六安瓜片“出圈”,它是全世界唯一一种无芽也无梗的茶叶;人们用双手艰苦卓绝地开拓了淠史杭灌区,从此使皖西告别水旱不均;教育事业薪火相传,六安人才辈出……

屏障东南水陆通,

六安不与別州同。

山环英霍千重秀,

地控江淮四面雄。

——《咏六安州》

参考资料:政协安徽省六安市委员会编.文史资料第1辑六安沧桑[M].

作者/来源:赏月赏花赏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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