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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初期,一名身着蒙古服的男子闯进共产党县委书记尚志田的办公室,操着一口地道的蒙语激动地说着什么,奈何书记一点不懂当地语言,一头雾水不知道怎样与对方交流。

情急之下这名男子磕磕绊绊说出一句汉语,书记惊了,因为他说自己是一位汉人。汉人却连一句流畅的汉语都说不出?这让尚志田心里暗暗出奇。

为了搞清楚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书记找来军区政委,政委又找来一位懂蒙语的翻译,经过这名翻译的转述,大家这才得知面前这位大汉正是当年西路军中鼎鼎有名的悍将廖永和。

雪地掉队

出生于年的廖永和是家里最小也最受疼爱的孩子,他虽家境贫寒,却胸有大志。年红军来到他的家乡,一腔热血的廖永和毅然决然地选择加入红军的队伍。

当时还没有枪高的他跟着红四方军从大别山转战鄂豫皖。母亲不舍,但深知小儿子的志向,终究还是含泪送走了他。

在军中的廖永和非常勇猛,他手持一把雪亮的大刀,冲锋在前头杀得敌人丢盔卸甲。这样的奋不顾身掺杂了太多的鲁莽,让他无法守住自己的官衔,一次贸然带头往前冲使自己身负重伤,廖永和便从副团长降为营长。

但比起降职,更大的变故还在后头。与西北旧军阀马家军在倪家营子一战中,廖永和的营队损失至二十七人。这些人被编入李先念的左支队前往祁连山脉开展游击斗争,行军途中廖永和因腿部负伤而掉队。

所幸在追赶大部队的时候,廖永和相继遇到十二个从不同部队走散的伤员,他们抱作一团,互相照顾着往前行进。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边的洞穴,还没来得及休整,就被当地土匪抢走了他们唯一可以防身的枪支,还打死了几名伤员。

廖永和也身负重伤,他的胯骨跟膝盖被子弹击穿,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很难好起来,不愿拖累其他人而以死相逼让剩下的人离开,并拜托同乡胡传基回去以后捎话给他父母,就说自己无法尽孝,这一世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胡传基明白廖永和的想法,含泪答应了。

就这样,与廖永和患难与共的战友离开了,前往延安,只留下火娃子一人照顾受伤的廖永和。火娃子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本是红军一个机枪连的通讯员。他照顾起这位负伤的营长很用心,每天在外面四处寻找野兽的骨头敲碎熬成汤一口一口地喂给廖永和,为他清洗伤口。在火娃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中,廖永和的伤口逐渐好转。

蒙古生活

随之而来还有一件幸运的事,那就是蒙古族阿妈江西力发现了他们。这个好心的妇女带着她的儿子送来许多粮食,两人靠这些麦面和小米度过了寒冷的冬天。

随着天气的回暖,廖永和考虑到开春放牧时这一带会多出许多土匪,马家骑兵说不定也会回来,一直住在山洞不是长久之计,他与火娃子一番商量,决定住到江西力家中去。

但江西力以两人都留在自己家目标太大为由,将火娃子安置到胞兄盐池部落头人尕布曾佳家。相依为命的两人不得不含泪分别。

在这里生活的日子里,江西力代替火娃子照顾廖永和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逐字逐句教他如何说蒙古话,并教给他蒙古人的禁忌与习俗,使廖永和很快便融入了这个地方。

可廖永和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轻松,江西力是个慈祥善良的好阿妈,她的丈夫却是个凶狠残暴的奴隶管家。他希望等到廖永和伤好后就可以成为供他随意驱使的奴隶。

廖永和刚开始被派去放羊的时候,脚伤还没好完全,再加上他不会骑马,导致最后羊群跑得太快被他弄丢了两只。得知此事的管家暴跳如雷,扬起的皮鞭狠狠落在廖永和身上,很快衣服被鲜血染红。好在江西力与尼玛及时出现制止了这场暴行。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廖永和都看在阿妈对他有恩的份上忍了过去。直到他跟着江西力一家西迁至青海柴达木盆地边缘的德林哈牧区。这时的他伤已痊愈,还学会了骑马,渐渐地身体里那份红军“悍将”的热血沸腾又复苏起来。

廖永和不再愿意苟且于此,在一次随管家外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汉人居住的土屋,他发疯似地朝那个方向奔去。却很快被管家截住,看着这个自己养了近五年的“奴隶”依旧不安分,他怒不可遏地拾起地上的沙柳棍就朝着廖永和身上落。

可管家不知道的是,这个曾经身经百战的西路军营长早就不似之前一般委曲求全。他的手被廖永和钳住,沙柳棍随之脱手。对方的力气之大令他动弹不得。管家这才感到恐惧。

但管家并不善罢甘休,隔天便带着几个人将廖永和绑了起来,准备把他交给马家军,又因为在途中听说会有土匪出没,害怕地原路返了回来。而当天晚上在他们居住的毡包外发生一起民族间的冲突,趁着外面骚乱,廖永和抓住机会迅速离开。

好不容易逃离虎口,廖永和却陷入了迷茫。离队四年多他已经不知道去哪里寻找红军部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马家军一天不灭,红军就一定会打回来。于是廖永和决定先找个地方安身,他改名黄永和,并在巴音河畔筑了个窑洞。在那里过起了以修靴子为生的日子。

在这里,廖永和遇见了他一生的挚爱格能,她本是特吉乃部落的,因为哈萨克人抢占牧场与家人跑散,找不到他们只好先找个人家帮工。那天正好赶上下雨,不得已闯进了廖永和的窑洞避雨。

两人就这样相识,后来一来二往萌发出爱情的种子,格能身上特有的蒙古姑娘的爽朗大方深深将廖永和吸引。终于在一天鼓起勇气告白。

两人确定关系后很快便成婚,廖永和用自己修鞋攒下来的钱建了一座毡包,买了一些牛羊与格能在疏勒南部的草原上过起来牧民生活。隔年,妻子便为他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扣肯。

重回部队

年秋天,一位猎人朋友嘎嘎尼玛告诉他马步芳的军队已经被打垮,青海省省城西宁解放了。听到这一消息的廖永和无比兴奋,因为他知道,盼了这么多年的红军部队终于回来了。这下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他要去西宁看看。

这天,格能打听到离西宁不远的湟中县有一个塔尔寺院,常有人去此地烧香拜佛。恰好这几天有个牧主要去这儿,格能与他商量好带上自己的丈夫。

一切准备妥当,格能带着儿子扣肯一路送廖永和到山口,嘱咐他即使没有找到红军也一定要平安回来。廖永和跟着牧主整整走了十八天才抵达塔尔寺,进入湟中县城。

刚好那天有个群众大会,从一位献哈达的蒙族小伙子那里得知台上讲话的人正是共产党县委书记,他觉得幸运极了。

等到书记将话讲完,廖永和一声不吭地在后面跟着进了办公室,刚一进门他便激动地握住书记尚至田的手,一口纯正的蒙古语搞得人家云里雾里。得知此情况的区政委廖汉生找来一名翻译,这才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对廖永和的经历深表同情。

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这名老红军送进青年干部培训班,负责人周仁山将他分配到汉人小组中,让他熟悉汉语、学习进步思想。

廖永和从干部培训班结业后,组织上考虑到他在德哈令生活了许多年,对那边的环境,风俗习惯都比别人更加熟悉,便任命他为德哈令区区长,并指派一名秘书与他相伴回去。

回到家的廖永和当即找来戛戛尼玛,让他组建一支有力的民兵队伍。而廖永和则带着人在农牧民中间宣传共产党的各类有利政策,毕竟这里奴隶制度根深蒂固,要想处理好这些事情,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廖永和决定从思想上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

很快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这里的封建势力果然找上门来,索南却杰王爷的管家过来提醒他们马步芳有三千人马要借此地经过,要他们区政府接待。听闻此事的廖永和心觉荒唐。这位王爷显然不太清楚,现在整个国家都已经是共产党的天下,难道还会惧怕他区区马步芳残余势力。

说是三千人马,实际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可能仅仅三百人都不到。廖永和心想马步芳的部队早就被共产党消灭得所剩无几,他们这次借到德哈令,没有来直接找区长,而是先跟王爷打招呼,这无疑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

如果人数众多,他们又怎会把这区区一个王爷放在眼里?所以这所谓的三千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既然自己找上门来,那就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廖永和派出两名民兵伪装成索南却杰力的信使去到马匪的驻扎地,假借王爷有事商议为由,将他们引至自己的毡包。

这些土匪一进门就被早早埋伏在内的牧民制住,领头人正是马步芳的部下鲜正文,他们知道自己中计了,不仅不求饶,反而对这个所谓的区长表示不服,他坚信有一天国民党会翻身。

廖永和直接对鲜正文说清楚当今国内的局势,如今蒋介石都已逃往台湾,中国大陆已无他的立锥之地,还指望谁能带他们翻身?

鲜正文被说得彻底无语,只能认命被捕。

也正因为这件事,廖永和一下子名声大噪,当地的反对势力再也不敢小看这位有勇有谋的区长,廖永和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

重回故乡

年岁末,这个时候内战早已结束。社会秩序逐渐稳定,哈能的家人都已寻回,她们一家得以团聚。可廖永和的家人却始终毫无音讯。

他决定回家乡寻找家人。廖永和带着妻儿回到久违的大别山。这一路上的风景将廖永和一下子带入童年的时光。这里的一切都未变,他凭借着儿时的记忆走在渐渐熟悉的山路上。

突然山道边的一座坟墓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五个大字:廖永和之墓。这一下子让他傻了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他走进自己的故乡三河村时,村民们见了他也都一脸难以置信。最先认出廖永和的是他的大嫂刘思玉,这个大家都以为已经去世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大嫂一下子又惊又喜。

她将廖永和带回家,父亲静静地蹲在地上,埋头抽着旱烟,身上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早已不是记忆中高大硬朗的模样。廖永和轻轻唤了声“爹”。父亲抬起头看他,无神的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

从父亲那里得知,自己当初拜托胡传基转达的话他都帮忙如实转告,这才导致父母都以为他早在山洞里的时候就已丧命。没有他的尸身也没有贴身衣物,父母只好用一块木牌刻上儿子的姓名及生辰放在盒子里下葬。

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每天以泪洗面,伤心度日。一天比一天憔悴,最终离开了人世。得知这些的廖永和心痛难忍,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孩子来到母亲的坟冢前祭拜,他点燃在过年时才使用的“千头鞭”,声声炮仗声中,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廖永和哭成泪人,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长跪不起。

除了与家人重逢,他还找到了掉队时患难与共的队友胡传基,许久不见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得知廖营长现在又当上了红军干部,胡传基又惊又喜。他告诉廖永和,自己现在在大别山当一名乡间医生,为村里人治病,虽说没赚多少钱,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见到旧友,廖永和当然高兴,但在他心里,还差两个很重要的人没见,一个是当初对他不离不弃的机枪连通讯员火娃子,一个是照顾帮助他的蒙古阿妈江西力。

幸运的是在年廖永和便找到了后者的下落,他带上上好的布匹、砖茶和哈达去看望这位慈祥善良的阿妈。十六年光景过去,如今以一名红军干部身份出现的廖永和令江西力大吃一惊,她感动得老泪纵横,抱住廖永和高兴的感叹他还记得自己这个老阿妈。

廖永和跟阿妈叙旧的时候提到火娃子,他当初是被江西力的表哥带走的,想来从这里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但阿妈告诉他,火娃子在自己的胞兄跟嫂子相继离世后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做什么便无人清楚。

廖永和听完此话陷入沉思,一想到那位当初与他同生共死的小兄弟现在不知流落何处,过得什么日子,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令他高兴的是在他辞官回乡前,组织上帮他找到了当年生死相依的红军战士火娃子。

火娃子大名何延德,如今也是县一级的领导,还娶了一位藏族姑娘为妻。一别经年,两人相顾无言,所有想说的话化成无声的眼泪滚滚落下,廖永和悬挂多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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