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父爱

图文

刘晓林

#父爱#年7月18日，父亲猝然离去。生离死别只在瞬间，在我眼睁睁之下，在医生护士的手忙脚乱中，没有一星半点准备，没有只言片语的留言，我呆若木鸡，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看着医生护士拔去父亲身上所有的管子，看着他们给父亲盖上洁白的床单，就这样，我懵懵懂懂地送走了父亲。

父亲啊，给我血肉之躯，血脉相连四十九年的父亲，我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天地间半个小时如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计，可它却让我那和蔼可亲的父亲，在半个小时之内永远闭上了眼睛。

你为什么走得这样急？为什么不给我们留下最后一句话？在追思中，我细细地搜寻记忆中你临行前留下的点点滴滴——

小弟回忆，离家治病前，你非要让他帮助洗个澡，而且还要洗得很干净。小弟说，夏天了，天天都洗不要这么认真。你不依不饶，不容商量。

妈妈回忆，离家治病前，你还要修剪指甲，不仅认真剪了手指甲，还剪了脚指甲。

阿姨回忆，离家治病前，你还给家里的每一盆花都浇了水……

难道你知道此行再不会回来，所以想干干净净地上路？难道你知道再也不能为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要把花草全部浇一遍？回想这些我们悔恨没有读懂你的无言交代。

笔直的大道，通向天津市第一殡仪馆，灵车载着父亲庄严地前行。高高耸立的路灯，像两排整齐列队的士兵，目送你奔赴人生的最后一个战场。

年，你从山东肥城老家参加革命，走上了抗日救国的道路。戎马生涯，你立过大功；战火纷飞中，你承担着采访、写稿、刻蜡版、油印的艰巨任务，用宣传鼓舞战友们的斗志。在千里跃进大别山的艰苦卓绝日子里，你身患疟疾无药医治，靠着土法吃羊粪蛋依然高烧不退，只好跳进水塘降温。正是你和战友们的赤胆忠心，如尖刀插进了敌人的心脏，从而扭转了敌强我弱的局面，奏响了解放战争全面胜利的凯歌。

父亲（前排右三）和他的战友们

解放了，你依然浑身透着军人的气魄。幼年的我们一直跟随你“南征北战”。从黑龙江、天津、河南，到湖南、湖北、广东，纵横国土数千里。我们坐过了马车、牛车、人力车、汽车、火车、轮船，这些新中国所能有的交通工具，长大了还以此为炫耀，以此为自豪。

我们跟随你在军营长大，军号声声送走了我们的童年。长大后我们也成为军人，才对你及那身绿军装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你从战火中走来，我们不曾听你说起过去；你经受过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我们也从未听你倾泻过内心的委屈。你活着的时候，让我们看到的是坚强，你死后，我们在你一生的经历中，体会到一个伟大父亲的品质！

你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带着浑身泥土参加了革命。手里有了权力以后，你依然没有忘本。生活中你省吃俭用，甚至到了不可理解的地步。在为你收拾遗物时，我们惊奇地发现，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有缝补的痕迹，皮带，衣领，还有钱包。更值得感叹的是，这些缝补均是你自己动手完成的。

你是一个彻底的军人，听从命令，服从调动是你的天职。从南国之滨到北国之疆，我们兄妹几人，就像你一路撒下的“革命火种”，从小就走南闯北。

你是一个真正完整意义的军人，从陆军到空军再到海军；从大江南北到无垠蓝天再到浩瀚大海，都留下了你的足迹。跟着你，我们家一切从简，一声令下，打起背包就出发；跟着你，妈妈频繁换岗，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你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对党忠诚是你一生的最高境界。你从未用人民给予的权利谋取过个人私利。许多人说你胆小，亲朋好友多有埋怨，你从不解释。

你一个人在山沟工作无人照顾，哥哥复员后分配在你的单位，你却让他当了个修理工。你从不特殊。

你把床安放在办公室里日夜工作，肋骨骨折，医院的病房也成了你的办公室。你从不表白。

文革期间你忍辱负重，蒙受冤屈。造反派对你拳打脚踢，牛棚里精神加体力双重折磨，没有摧垮你的信仰，你的耳聋就是那时落下的后遗症。你从不怨悔。

早在年1月，你和母亲就给我们留下了遗嘱：“我们是战争的幸存者，国家和人民给我们的待遇和荣誉已经不低了。我们过世后，不要再给所在单位提额外要求，一切按国家规定办”。你用自己的一生为“我是战争的幸存者”做了最好的诠释。这就是你一无所求，淡泊名利的真心所在。

……

泪潇潇，雨潇潇，天上人间一起悲痛！人生可有轮回？生命可否复苏？我想可以。情深深，爱绵绵，全部化作无言的思念，无尽的哀思。

你走得这样快，留下了我们还有与你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妻子。你真的不想和我们说什么吗？

“爸妈关系密切，相互关心体贴，遇事商量着办，从不把个人意见强加于对方。所以如此，我们志同道合，为远大理想奋斗终身，患难与共，坎坷与逆境从未灰心。希望你们能够继承这种优良风格，为后辈做出榜样。妈一贯支持爸的工作，想方设法给爸创造顺利的工作条件，而她却忘我工作，操持家务，教育子女，什么困难都自己承担。由于操劳过度，身体欠佳，爸对妈由衷的尊敬”。

这是多年前爸爸提笔写下的遗嘱，在遗嘱中我们看到了他对妈妈的高度评价。爸爸对妈妈的爱，绝不只有遗嘱中的那几句话，在我们给你清理遗物时，意外地发现钱包里有一枚用纸条包裹的毛主席像章。展开纸条我们看见这样一段话：“这枚像章是文革中处于最困难的时候，畏三送给我的。它使我增加了向困难作斗争的勇气。所以，我特别珍爱它。”寥寥数语，感天动地。

父亲（后排左二）和母亲（后排右二）在孝感军分区与战友们合影

爸爸呀，这就是你对妈妈藏在心底的爱。多年来，你默默地将这枚像章搁在钱包里，放在你的贴心处，默默地用行动落实着对妈妈的敬重。其实，在半个多世纪携手相伴的路途中，你们早就相濡以沫不可分割了。妈妈就是你的眼睛、耳朵，你就是妈妈的手脚。虽然你听不清我们说的话，但是你看得懂妈妈的口型，了解妈妈在每一时刻的需求。晚年的你们早已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小小的纸条，承载着爸爸一颗最为真诚的心，也饱含了对妈妈无言而深深的爱。

至今使我感到难以平静的是爸爸总是不声不响地生活在我们中间。尽管他的耳朵听力很弱，但是他的生物钟却极其准时。例如：妈妈吃药的时间，家人上班的时间，孙辈放学的时间，他都像钟表一样能够作出准确的反应。晚年的他已经不能再帮我们做什么了，唯有这些小小的提醒和挂念，体现了他无比深厚的爱。

父爱无言，父爱有形。像春雨丝丝，似和风徐徐，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我们身上流着父亲的血，我们是他生命的新“载体”和传承人。父爱如大山，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无法用文字来描述。他生命中的点点滴滴，无时不在震撼我的心灵，迫使我留下这些不尽完美的文字，追述我的父亲以及他那无言的爱。

父亲的晚年生活

写于清明节前

作者简介：

刘晓林，山东人。年入伍，原武汉军区测绘大队中校工程师。年转业到武汉大学工作，年退休。业余爱好写作，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记录身边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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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好诗作《李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