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正是皖西淠河的大别山生态湿地最美的季节,更是大别山地区的名花桂花盛开的时候。独山下微风习习,淠河水碧波荡漾。

老红军推着轮椅散着步,一旁的女儿、女婿、重外孙子、孙媳和两个学龄前的五代重外孙子,还有从许昌专门来探望红军爷爷的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

老红军向记者介绍自己战友的事迹。

这时,有人问起爷爷刚刚回到故乡河南光山是什么感受,老红军说:故乡人民热情啦,那种热情让我彷佛回到80多年前从鄂豫皖出发西进川陕根据地的时光。中央红军长征时,红军心里装着《十送红军》的情意上路的,我们红四方面军是怀揣《八月桂花遍地开》告别的。

著名红色经典歌曲《八月桂花遍地开》正是从鄂豫皖苏区唱响后传遍全国的。歌词里说,八月桂花遍地开,可是为什么今年的桂花是农历九月才开放呢?这里有一则有趣的经历。

10月20日,百岁红军胡正先应邀回他的故乡河南光山县给少先队员讲革命传统。成千的光山群众热烈欢迎老红军回故乡探亲,人们唱起《八月桂花遍地开》,表达对红军的一片深情,有的人还解释说,桂花,本来应该是八月开放啊,为什么今年的桂花到农历九月才开放?又有很多人大声唱起《桂花开放幸福来》“桂花开放幸福来,桂花要等贵人采……”光山的桂花就是在等老红军这个贵人归来才开放。一番解释、一番祝愿、一番饱含深情的欢歌笑语让所有的人开怀大笑。

武汉解放那天,他见到了市民欢庆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我单独推着老人缓缓走着,话题再次回到战火纷飞的岁月。

年10月中旬,由于受王明左倾错误路线的影响,红四方面军的反围剿作战节节失利,苏区面积日渐缩小,领导人决定放弃鄂豫皖苏区跳到外线作战,争取在桐柏山地区重新建立和发展鄂豫陕苏区,红四军、红73师、少共国际团及总部在红安的黄才畈开始转移。

转移的前夜,部队专门将我们几十个未成年的红军送到黄才畈以东山那边的一个村子,说是部队要打大仗,小孩子跟着不安全,要是打死了就太可惜了,等战斗结束就回来接你们。其实我们心里知道,大部队要转移到外地,带着我们不方便,干脆把我们丢掉,免得这些未成年的小红军在路上白白送命。

我当时想,部队想丢下我们,是对我们的爱护,可是我抱定当红军当到底的决心,红军部队就是我的家,离开红军,我哪儿都不会去,吃苦、受累、负伤、牺牲也在所不惜。

一老一少两个兵,都是人民子弟兵。

于是,我与同乡战友罗会春商量,悄悄跟着部队,他们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前面过平汉铁路的那一段,我已给你说过就不重复了。大约半个月或20多天后,我们在陕西南部的山阳县漫川关的山里,好不容易追上了部队。

一位领导看到我们如此的意志坚定,如此的能吃苦耐劳,医院当看护员,负责给伤员端茶送水,伤员上厕所扶着我当支撑身体的拐杖。红军队伍里干什么都一样,只要能为了胜利做贡献,干哪一行都是光荣的。

漫川关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一场意外的事故又险些让我被丢弃。那天晚上,医院外的空地上烧开水,一大锅沸腾的开水搁在几块石头上,我坐在一旁不断提醒来来往往的人绕开开水锅,当心别碰翻了烫伤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快速行走的战士正巧踢翻了开水锅,上百斤的开水泼到我身上,我的双腿到脚全被开水淋了一遍,那个战士也被烫伤。滚烫的开水带来的灾难是致命的,疼痛虽剧烈,我还是能忍受的。顿时,腿上的大水泡一个连着一个,过了几天后,小泡鼓起成大泡,前线战斗负伤的伤员都救治不及,哪有人帮我治烫伤?药品又十分紧张,烫伤患者就无法救治了。

游泳、钓鱼,是百岁老人晚年生活的最爱

烫伤几个小时后,终于有医生帮我治疗,我不知道医生给擦了什么药膏,烫伤的腿脚不是很疼了。但是我走不得路,连挪动一下也很困难。

几天过后,英勇的红军打退了多路追击的敌人,部队要继续向西突围,担架队运送的首先是作战负伤的同志,医院烫伤的人,自然不在运送转移之列,医院领导来到我面前,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你都看到了,战斗中负伤的人担架都不够,你们两个只能留在老百姓家里养伤,等伤养好了再追上部队。

又是这样的安慰话,又是想把我们丢掉吧。可是这一回不同于上一回,上一回,我的身体好好的,这次完全是个不能动弹的废人,面对部队的实际困难,我根本不能有任何意见。

此时我明白,漫川关刚刚与敌人激战过,留下的伤员很有可能被敌人搜去,落入敌手的红军,活下来的希望几乎为零。我对领导说,留下,我同意,但是我不同意留下活的我,给我补上一枪吧,算是我为苏维埃尽了力。

正说之间,院长过来了,问我们在争吵什么,我告诉院长我不能走路,又没有担架抬我,再次大声要求给我补一枪。连续几天救治伤员连轴转累得面目憔悴、满眼红丝的院长是个很和善的人,他对那个干部说,前线战斗负伤是为了胜利,后方救护伤员受伤也是为了胜利,都是红军队伍里的人,都应该设法安全转移走,这样,想办法弄一副担架,抬走他们。那个干部正要分辨什么,院长又补充一句,这是命令!这下好了,我可以跟随部队继续前进了。

我躺在担架上翻过一座又一座山,真是辛苦了那两个抬担架的战友,爬坡上岭、跨越沟坎,徒步行军就非常艰难,还要抬着我。可是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活到新中国建立的时候。

大约过了半个月时间,腿脚上的水泡破了,烫伤的伤口开始结痂,还因为那时年轻,生理机能旺盛,身体抵得住伤痛的折磨,烫伤不到一个月时间,伤口基本没有事了。我挣扎自己走路,可是走了一段,刚结痂的伤口就多出冒血,领导还是让我躺担架。

到了汉水岸边,传来上级命令,部队要轻装前进,要甩开了敌人的追击,可以将伤员留一部分到群众家里去休养。

这一次,我们6个人被留在一个山村没有人住的农家里,这户人家一定是个大家庭,有5张床,主人可能是听了反动派的宣传,听到红军要来就躲进深山里去了。我们6个伤员,其他4人各躺一张床,我和另外那个烫伤的人睡在一张大一点的床上。

部队走远了,还留下几块大洋,让我们给住下的那家主人一些,剩下的自己生活花销。我们虽然安顿在农民家里,但是几天不见主人回来,心里还是觉得很害怕,万一还有敌人搜索、万一这家主人回来后知道我们是红军,向敌人告发我们呢?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到第二天,那户主人还是不见回来,到了晚上,村里突然传出密集的狗吠声,判断可能是敌人来了。当我们准备转移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领头的那个连长我认识,是我在鄂豫皖时认识的警卫连长,他们是后续部队。

当他看到我时,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看了我的伤口后以命令的口气吼道,伤口已经愈合了,不会再出现腐烂,起来,弄根拐杖跟上大部队走,我说不能走,走一段伤口裂开就出血。

他的嗓门更高地吼道,难道你想在这里等着喂狼吗,拄上拐杖,走!在他的命令下,我只得一瘸一拐地自己行走,一路上,双脚撕裂地疼痛,我咬紧牙关朝前走,尽管脚上鲜血冒出来,忍一忍还是跟上了部队。

这是我西进川陕路上的第几次遇险,已经记不清了。回想起来,真的感谢那个连长的命令,其实,就是他的命令加鼓励,才让我战胜疼痛跟上部队的。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连长,纷纷战火中,他,实际上是我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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