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与大别山”在信阳地域的界限划分,向来是学界争论不休的话题。明代以来,对于信阳当属桐柏山脉的观点,以文坛领袖何景明自号“大复山人”被得以强化。清代之后,与何景明交往密切的户部主事戴冠的曾孙戴玣自号“胎簪”,明代万历乙未科()进士、官至山东布政司参政刘尚朴的六世孙刘应陛也把自己的文集命名《胎簪集》,而“大复”、“胎簪”恰恰都是桐柏山的别称。这些现象似乎表明,明清时期信阳文人对于桐柏山脉与故乡之间有着较强的地域认同。
“身份认同”(identity)是西方文化研究中的重要论题,社会学中的身份认同,主要考察个人与特定社会文化的认同,即主体对其身份或角色的合法性的确认,对身份或角色的共识及这种共识对社会关系的影响。明清时期信阳文人在诗歌酬唱中有意无意对信阳山脉地理归属的揭示,一方面是基于对义阳这一地名古今演变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千源万脉,总归一处”的风水地理学知识有关。本文从明清信阳文人在诗词中对地理认知的切入,通过分析山脉归属指向,进一步探讨明清信阳文人身份认同及其演变。
明代“桐柏山脉‘’论何景明坚持信阳当属桐柏山脉的论断,不仅体现在他把字号命为“大复山人”,更能从他许多流传下来的诗歌当中找到线索。在一篇名为《吾州》的诗歌中,作者曾有“辽邈吾州地,名从申伯来。通淮一水下,入楚万峰开。”的诗句。在另一首《吾申古要害地也,闲居兴怀,追咏古迹作诗八首》(选一)的诗歌中,也有”西来一道是淮源,南向千峰尽楚山。”的描述,而后者明确显示了作者对于信阳州境西部属于淮河源头的桐柏山脉,而州境南部当属大别山脉的认知。
何景明并非只有一个字号,比如他第一个字号白坡作为一个保存至今的地名被许多人所熟知,但很少有人知道,白坡曾是信阳通往南阳的交通要道。《重修信阳县志》在卷三《舆地二·山脉》就曾记载:”四里庙西里许有地名白坡,冈岭重叠,为西北行旅往来要道。”而从后面的论述也能够了解到,白坡与桐柏山之间存在枝干的关联。
这样看来,明代“桐柏山脉”论的形成既有古今地名传承之间的因素,又与何景明的特殊经历有很大关联。第一个原因很好解释,比如信阳之得名来源于汉代南阳郡平氏县义阳乡,平氏在今河南省桐柏县西,而这里恰恰又是淮河之源头。正如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在在其《水经注》卷三十“淮水”篇记载的:”淮水出南阳平氏县胎簪山,东北过桐柏山。”
此外,与何景明并称“何李”的明代文学家李梦阳在《大复山赋》也为我们揭示了何景明自号大复的原因:夫大复山者,荆徼之名山,淮实出焉。淮过桐栢始著,于是禹道淮桐柏,始淮山二精,发于何生。产诸申阳,何生于是自称大复子,实非遗淮,要有攸先焉耳。
明清风水学论影响风水理论在宋代已经基本定型,到了明清时期主要是在实践中进一步总结和提高,形成了完善的理论体系。例如,风水学家认为,中国大部在昆仑山的东南面,天下山脉,祖于昆仑,下生“三龙入中国”。“三龙”即山脉的三大干系,其以黄河、长江为中界,将南北地域分为南干、中干与北干。
到了民国时期,这种风水学观点依然广泛流传。例如在年编纂的《重修信阳县志》的编纂者依然认为:“信阳县山脉远自终南山来,迤逦自桐柏县磨盘山观音崖,下起大复山迢递入县境。”此外,他们还观察到,山脉较短的一支在县境大致可分为南、北、中三支,“南干在浉南,北干在淮北,中干居浉、淮之间。”而这种划分,显然是从传统风水学中的“来龙去脉‘’中所演化而来。
▲《信阳州志》中北中南三干示意标注(图为上南下北)
县志的编纂者们还不厌其烦地列举了县境中归属于这三支的山脉地名名称,又在三支当中标注了若干分支的小支。粗略来看,我们今天熟悉的天目山、查山属于北干;车云山、坚山、金牛山、义阳山属于中干;三角山、四望山、白马山等属于南干。
至于我们刚刚提到的白坡则属于中干,按照县志的说法,其大致走势为“中干自天目山起,蜿蜒至随县罐子沟,入信阳桐家沟,达车云山,东行五曲峡,沿玄天庙至迎岭冈,向东为坚山,绕三龙庙、郭家寺,沿毛家寨起金牛山至白坡,南结县城义阳山。”这样一来,义阳山、白坡、天目山、大复山和桐柏山之间就因风水学中的枝干关系而联系了起来。
近代地质学划分清末以来,随着京汉铁路的修建,信阳在地理上与汉口的距离大大缩短,加上现代地质学的引入,人们开始抛弃以往信阳当属“桐柏山脉”的观点。在年时任信阳县长方庭汉亲自撰写的一篇叫做《信阳县地质》的文章中,开篇就明确指出“信阳为大别山脉”。
方庭汉年前曾于河南省建设厅担任技正一职,技正在民国时期在省(市)的厅(局)中则为最高的技术官职,职位在技士、技佐之上。此外,年,著名教育家张嘉谋办开封北仓女中(河南大学附属中学的前身)时,还邀请了中国著名建筑学家、教育家李敬斋和方庭汉等前往测量,研究改建方案。尽管方庭汉对于现代建筑学及地质的研究是颇有造诣,但遗憾的是,他并未给出大别、桐柏山脉在信阳的界线划分。
▲李荣华关于桐柏山与大别山的界线划分进入现代社会一来,人们开始逐渐意识到信阳是桐柏山和大别山的分界。一些人开始从河流、铁路及关隘等角度划分,但相互之间并未有着统一的标准。
直到上世纪90年代,有关大别山与桐柏山在信阳地区之分界终于有了科学论断。年,李荣华在《桐柏山与大别山天然分界线初探》一文中首先否认了古籍中关于武胜关作为桐柏山与大别山的分界线的看法,其次他从地貌与地质构造的角度得出了飞沙河和应山河谷地当为桐柏山与大别山分界线的结论。
在作者看来,“飞沙河和应山河谷地,处于西北东南走向的桐柏山和近东西走向的大别山之间,并且,比其左右相邻的几条谷地的地势低、河道宽其谷地两侧的地貌破碎、地势低缓。”因此,可以视为一种天然的地理界限;其次,从地质角度来看,这一地区还分布着数量的断层和迥异的岩石构造。
李荣华的研究首次打破了长久以来人们关于桐柏山与大别山在信阳是以京广铁路或“义阳三关”划分的论调,也让人们得以了解明清以来信阳当属“桐柏山脉”论的形成及演化。可以看出,这条分界线显然比传统的以京广铁路划分要更为偏西一些,但无论如何,这都显示出信阳独特的自然地理特征。
陈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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